什么?开饭了?

关于

【松玉拨雪寻春 雨水】《不寄来》(节气24h活动/现pa/狗血/ooc/破镜重圆/完结)

阅读前观赏提示

1、对不起我有罪我磕头了,早知道我是第二棒我就不玩的那么嗨了otz,对不起给各位老师拖后腿了

2、虽然分到的节气是雨水但是好像全文和节气没啥关系哈哈哈哈哈

3、破镜重圆/狗血/ooc/现代pa,味儿真的很冲,谨慎观赏,想写一个因为误会互相错过又口嫌体直的姚神仙和乔大爷之间的故事

4、结尾高能和大家想的不一样,但是是可爱的he请不要打我!

5、副cp有策舟出没!



【0】

“我以为乔天涯会来找我,可能人总会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只要去车站等待,他就一定会来,可我在这之前连挽留都没曾说过。”

“我有时候在想,这么多年到底意难平什么,是因为车祸而站不起来的18岁的夏天,还是我们之间相差的10岁,都不是,有些鸿沟是可以跨越的,有些不能。”

“我意难平的是懦弱的我自己。”

【1】

一个小时之前,乔天涯要是知道这顿饭有姚温玉,他说什么都不会来。

他推开包间门之后和姚温玉大眼瞪小眼了十分钟,然后默默关上了门,用生平最尴尬的表情问萧驰野:“为什么他会来?”

萧驰野倒觉得他这幅表情很好玩,双手抱臂:“为什么没有他?姚温玉现在是阒州梅庵派的代表,不请他请谁?”

乔天涯无话,他和姚温玉相邻落座,之间却隔着一条尴尬的楚河汉界。

这是一场阒州非遗协会攒起来的酒局。糊纸伞的,弹古琴的,文物修复的,你方唱罢我登场,酒桌上人来人往,觥筹交错,乔天涯如坐针毡。

酒桌上有不知道二人关系的后生,大大咧咧地向乔天涯搭腔:“我听沈老师说,乔老师也师承梅庵派古琴,和姚老师一样。”

乔天涯呷了口茶水,不咸不淡道:“哈……其实我,已经很久不弹了。”

“为什么不弹了?”

乔天涯带着一点惊诧回过头,姚温玉没有看他,细长的手指摩挲着冰凉的玻璃杯口。汽水泡沫浮动的噪音,连这点微不可闻的声响都盖过了。

姚温玉的琴,就是乔天涯教的。

乔天涯故作轻松道:“就,工作太忙了,不弹了。”

用别人的眼光看,乔天涯的人生实在说不上成功,甚至可以说是逢年过节会被长辈当做批驳的典型案例——而立之年丢了工作,没成家,没立业,孑然一身,身无长物。直到现在他为了一份博物馆管理员的工作,还得陪着在这场可笑的聚会上虚与委蛇。

可是活得再狼狈,他唯独不想让姚温玉看到这样。

毕竟就吃一遭饭,打个照面。他和姚温玉或许是有过一个小小的交点,交点过后,两条线终究要向不同的方向无限延伸。

熬吧,谁让自己出门不看黄历呢,乔天涯在尴尬的沉默中一杯杯地接过领导的敬酒,如鲠在喉。

酒过三巡,大腹便便的领导像是突然想起来乔天涯这茬了:“哦对,前阵子说‘清弦小筑’缺一个人帮忙照管,马上开春儿了,里面都是金贵的祖宗,受不得潮。就是工资不高,不知道您……”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不接那就是不识抬举了。满满一杯白的乔天涯闭着眼睛就下肚了,他来之前没吃饭,一杯白的下肚,烧的他浑身难受。

姚温玉在旁边看着,可乐杯里的气泡漂浮又下沉,他不说话。

“那,我领你认识一下现在‘清弦小筑’的负责人,这位是姚老师。今年刚毕业。”

乔天涯愣了一下,他回头看看坐在旁边的姚温玉。姚温玉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冷笑,将自己面前满满一杯可乐一饮而尽。

【2】

乔天涯和姚温玉的孽缘,要追溯到四年前的春天。

乔天涯的亲艺师承阒州梅庵派,是乔老爷子一手亲自调教出来的。梅庵派不同于江南其他流派,琴音更偏绮丽缠绵。阒州古琴博物馆“清弦小筑”便是乔家百年祖宅,坐北朝南的小院子,墙上张挂琳琅的名器,都是活着的历史。

乔父和乔母并不是普世意义上和睦的夫妻。他们白天打夜里打,打到乔天涯都成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都还在为一地鸡毛的离婚官司斤斤计较。乔天涯从小便跟在乔老爷子身边长大,在他的潜意识里,清弦小筑更符合他对于“家”的定义。

这里有琴,有爬山虎,有生了苔藓,憨态可掬的石佛。书架上摆着老爷子半辈子收藏的减字谱。他在这里待着自得其乐,只要老爷子不拿钢板尺抽他,日子过得还是很舒坦的。

他从小弹琴,关节因为常年弄弦,生出了厚厚的茧子,钢板尺也抽不动了,老爷子算是放过他,说是学成了。

“我可以出门收徒了吗?”

“别说是我教的就行。”

“妥。”

于是姚温玉成为了他第一个学生。

虽说是收徒,其实不过是假期闲的五脊六兽的大学生一时上头,想找点打发时间的事做。正好乔老爷子有一门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说是家里孩子正在阒州养病,希望能让孩子活动活动。提一提病人的精气神。

乔天涯在一个骤雨初歇的午后,见到了坐着轮椅的姚温玉。乔老爷子交代再三,姚温玉身体不好,除了学琴,要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

“这儿住这个病人,要教,就好好地教。你把你那毛手毛脚,大大咧咧的毛病都给我收一收。”

乔天涯愣愣地看着姚温玉,乔老爷子说什么都不放心上了。面前细瘦的年轻人还带初愈的病气。他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乔天涯的影子。

“麻烦乔老师了。”但瞧着外貌,他和乔天涯差距不大,却恭敬地称呼乔天涯为“老师”让常年没皮没脸的乔天涯觉得格外惶恐。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不知为何,乔天涯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句俗的连自己都嗤之以鼻的诗。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走到他身后,推他进了琴室。

“想学什么,你告诉我?”

姚温玉学的第一首曲子叫做《凤求凰》,后来乔天涯做古琴老师,将这首歌教了千遍万遍,有些涉事尚浅的学生,总会问他,老师,什么是思慕。

事隔经年,他总会想起和姚温玉初遇的那个午后——带着微微的潮气,仿佛空谷中驱散不开的雾气,氤氲在那个人的眼睛里。

“当你见了一个人,你看着他,觉得想要靠近他,两两相望,又觉得无话可说,大概这就是思慕。”

【3】

萧驰野赶在黄灯关口踩了个刹车:“你俩真在一起过?”

乔天涯一边揉着太阳穴,工作的事尘埃落定,顺水推舟被灌了不少的酒,啤的白的兑着喝,差点没把他送走,眼下他头疼得都快裂开了,胡乱地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啊,怎么回事啊?不是,怎么我们都不知道啊?”

天底下应该没人会把自己被甩了这事儿拿大喇叭全市广播吧?乔天涯被默默腹诽,他现在张不开嘴,他有点想吐。

更何况天底下有太多的情愫,一时兴起,最后无疾而终,他和姚温玉挑出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难怪……乔老爷子去世之后,清弦小筑被他捐给非遗协会了,姚温玉本来要走,他能去别的地方读书,不知道为什么却也留下了。”

“他说他自己舍不得古琴,舍不得离开这儿,究竟为啥你心里有数吧——喂!别睡我车里啊,你回来之后住哪儿啊?”

但乔天涯到这人就没有动静了。

萧驰野只觉得内心十万头羊驼奔过,他拿过乔天涯的手机,指纹锁又解不开。他在自己的备忘录里巡逻了一圈,最后迫于无奈拨通了一个号码。

“对,人在我这儿我实在不知道该送他去哪儿……他今天刚回来吧?他就和你熟,我总不能把他整回我家,不然兰舟住哪儿啊?”

电话那头传来微不可闻的叹息,随后淡淡道:“送‘清弦小筑’来吧,有教室还空着,我去铺床。”

……

……

乔天涯和姚温玉其实没什么话说。

有一种礼貌面儿上对谁都和和气气,但其实谁也靠不近。姚温玉将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兵法用的得心应手,乔天涯教他学琴,为他推轮椅。他只是温和地笑着,更多的时候他默默地坐在窗边,旁观着不属于自己的热闹。

他问乔老爷子,姚温玉的腿怎么回事。乔老爷子捻着胡须,不提还好,一提又拍着胸脯跟着一起呼天抢地。

“你说说,多好的孩子,怎么单就快高考了出了车祸……这下完喽,全完喽。那双腿已经调养一两年了,又站不起来,当爹妈的索性就把孩子送到阒州,说是疗养……唉。”

“说是小姚上学时成绩可好哩!还拿了那什么保送……保送名额。这下好了,不站起来怎么读书啊……”

乔天涯站在远处看着姚温玉,他正托腮靠在窗边,桌子上放着一杯水,他似乎是口渴了,伸手去摸杯子,够不到,收回了手,又呆呆看着窗外。

乔天涯靠在他对面的桌子旁,将水杯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姚温玉笑着道谢,但没有喝。

“你在看什么?”

姚温玉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乔天涯能和他搭话。旁人见他沉默,怕戳到痛处,总愿意放他一个人呆着。

“你家院子里有一窝猫。”他忖度再三,似乎觉得这样的表述不够贴切:

“就,野猫,挺可爱的。”

乔天涯站在他的角度向院子里看去,肥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母猫正带着他的小崽子们耀武扬威路过石菩提,抬起爪子,正打算糟蹋乔老爷子种的那几棵小生菜。乔天涯嚎了一嗓子,野猫纷纷跳脚四处乱窜着跑走了。

“老爷子不让养,他最怕带毛的小动物,琴室里那些琴,把我卖了都买不起一张,他怕小动物挠来挠去。”

全程一直是乔天涯絮絮叨叨,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全然不顾姚温玉听见没,姚温玉神游半晌,才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是吗,好可惜。”

乔天涯心下一动,等第二天姚温玉起来,按理他今天本来不需要练琴,谁知乔天涯不知从哪儿折腾来一只小狸花,他往姚温玉怀里一放,热乎乎的小东西往他怀里一个劲儿的钻。

“你养着老爷子就不能说我什么了,你小心藏屋里,等会有我去看他,我们一起养!”

“可是,”姚温玉那句“可是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只说了一半,乔天涯当他默许,便道:“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他长得和小老虎一样,我们就叫他虎奴吧。”

名字都取好了,就没什么拒绝的余地了。

……

……

乔天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睁眼,竟然对着的是一张猫脸。

刚开始做梦,他只感觉身体发沉,像是鬼打墙一般,等到猛然惊醒了,他才发现身上趴着一只毛茸茸的狸花。

“从你爸身上下来。”身后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狸花便被别人薅起后颈皮,等到四肢落了地,便窜到别处,一溜烟没影了。

乔天涯酒醒了大半,他看着面前没什么表情的姚温玉,顿觉得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醒了?”姚温玉坐在琴前,熟练地转着着琴轸。夜色下随着指尖拨动,四散开清寡的琴音。

意识虽然回来了,但冷不丁头还是有点疼。他现在还没捋清自己怎么就到这儿来,怎么就见到了姚温玉。他和姚温玉,无论以什么身份相处,总会避免不了尴尬。

乔天涯捂着后脑勺,挤牙膏似地顾左右而言他:“半夜弹琴,好兴致啊。”

“睡不着,这周围又没住什么人,打发时间罢了。”姚温玉至少没把这份尴尬摆在台面上,桌上还铺着看了一半的减字谱,姚温玉坐定在七徽,直到乔天涯冷不防开口。

“你不是睡不着,你是腿疼了。”

姚温玉背对着他,长叹一声:“乔天涯,你似乎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说话做事给别人留余地。”

“我给你留过了,你不领情而已。”乔天涯从床上爬起来,熟稔地翻出一只杯子:“热水在老地方?”

姚温玉没有回头,断断续续地拨琴,“自己烧。”

虽然侥幸算是能站起来了,但那场车祸让姚温玉的腿落下了后遗症。每逢换季都疼得让人坐立难眠。真的疼得要命了的时候,他已经没力气坐车去医院,更何况理疗也不过治标不治本。

待到乔天涯离开后很久他才无师自通找到了和疼痛和解的方法,睡不着的时候便研习琴谱,好歹能算是转移注意力,眼下他正在全副注意力辨认减字谱复杂的标注,胳膊被别人拨开了。

“别看了,转过来。”

乔天涯打了一桶热水。他正挽着袖子蹲在姚温玉旁边。还没等姚温玉拒绝,要去脱他的鞋。

“你干什么?!”

“那你自己脱!”乔天涯似乎是生气了,他盯着姚温玉,一字一句:“我教过你怎么按摩,没人看着你就犯懒,就偷偷吃止痛药。你有理我有理?”

若是正儿八经和姚温玉长安论道,没人能辩过这个小神仙的唇舌,有时候无理取闹一点提高办事效率,乔天涯没管姚温玉下一句想辩什么,他褪掉姚温玉的鞋袜,握住了他伤痕累累的,纤细的脚踝。

水温几乎和皮肤的温度化为一体,姚温玉任凭乔天涯摆弄着自己的脚,疼痛带来的烦躁也随之一点点地驱散。

最开始复健的时候,乔天涯不但详细地问了理疗师复健要注意的过程,还买了本针灸用的中医书,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热敷和按摩。听说热敷能加速血液循环,每天晚上都会打热水给姚温玉热敷,温热的水温下他握着姚温玉的手,让他去摸自己的脚踝,告诉他以后若是一个人要学会按哪里最有效果。

姚温玉低头看着乔天涯的发旋,他身上还弥散着一点酒气,刺的姚温玉鼻子发酸。

“我是因为你才站起来的。”

乔天涯握着他的脚踝愣了一下,良久才闷闷道:“是你自己的造化,和我没关系。”

那双腿被所有人判了死刑,医生,父母。从那以后姚温玉不再是天之骄子,璞玉元琢碎了个干净,人道姚温玉可怜,他也觉得自己可怜,死了还能永垂不朽,侥幸活下来,每一天都是自我折磨和痛苦。

乔天涯能懂,让一双本来废了的双腿站起来,该有多疼。

“也算是老天爷长眼,让你遭了罪,最后也算是求仁得仁。”提及此处,乔天涯也笑了:“当年真的是不是天高地厚地折腾,歪打正着,要是再来一次,我估计也撑不住。”

姚温玉每走一步,脚都和踩在玻璃渣上似地疼。他推着轮椅,一边哭一边一寸寸地向前挪。一天都挪不出一片方圆,到最后乔天涯从背后拖着他。

有时候姚温玉疼着急了,连乔天涯都不管不顾地锤,就算乔天涯是金刚不坏的罗汉,时间长了都被折磨的有点崩溃,他扔下姚温玉,蹲在门口跟自个儿生气,过了一阵,反手抽自己俩耳刮子,又回到姚温玉身边。

“一点儿,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我们就不走了好不好?”

“我们再走一点点,再走一点点就去看虎奴。好不好?”

他也不确定,就算做到如此,姚温玉能不能和常人一样恢复如初,或者是得偿所愿,或者是竹篮打水。少年那时候还怀抱着无知无畏的勇气,他愿意去和姚温玉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姚温玉能走的路,是他自己忍着剥皮噬骨的痛,一步步走出来的,走不出的路,是乔天涯跪在地上,一点点挪着他的脚挪出来的。

“哦对,还是有损失的。”乔天涯拿毛巾擦干净姚温玉的脚,抬起头看着姚温玉。

“我就那么几条裤子,膝盖都磨破了,还没找你赔。”

姚温玉听他还有心思开玩笑,脸上总算有了点温和的神色,“估计到如今,你也不差那几条裤子的钱了吧。”

“差呀。”乔天涯蹲在地上,开始了中年败犬似的自嘲:“我都要沦落到给你打工了,老大不小个人,工作工作没有,结婚也不行……”

似乎提到了尴尬的话题,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氛围在一瞬间跌回原点。乔天涯摸着嘴边的胡茬,非常想咬舌自尽。

到了后半夜,夜风有些许凉意,混合着微不可闻的叹息,姚温玉似乎是反问,又似乎只是重复乔天涯的说辞。

“你没有结婚。”

“我不是故意骗你……”

“我知道。”姚温玉自嘲似地笑了笑,他明白就算现代社会平权开放,彩虹旗满天飘,见不得人的东西成不了主流,有些感情就该被藏在暗处,不示人便没有麻烦。

“我只是想知道……乔天涯,当时,我们在一块,你也是骗人的吗?”

姚温玉早就对自己能够再站起来不抱有任何的期望,当乔天涯提出尝试复健,他看着乔天涯,几乎能说的上怨恨,一字一句道,乔天涯,你可以讨厌我,唾弃我,但我不需要你用你泛滥的同情心可怜我。

我已经站不起来了,不要再给我莫须有的希望了。

乔天涯给姚温玉的回答是——一个吻,他用这个吻堵住了姚温玉全部的非理智的不甘,任凭对方的眼泪簌簌落到手边的弦上,发出铮然的回响。

“我没有可怜你,我要你站起来,是因为我想要你开心。”乔天涯语无伦次到最后,堪堪没忘记自己还有几分剖白。

“还有一点私心……因为我想与你在一起。”

……

“我们当时在一块,也是骗人的吗?”

姚温玉从未怀疑过,可真当乔天涯离开后,他翻遍了屋子,除了他教会自己的琴,和那个混乱之下,说不清思慕还是安慰的吻,姚温玉找不到什么证据,证明他们曾经真的在一起过。

“现在我已经站起来了,乔天涯,你不欠我什么,你回答我。”

对着乔天涯几乎夺路而逃的背影,姚温玉锲而不舍的问道。

乔天涯用手抹了把脸,他转过身,神情复杂。

他比姚温玉大上很多岁,自以为成熟,以为能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时过境迁,只要他站在自己面前,一个眼神便足以号令自己的喜怒哀乐跟着失控。

“但凡长点脑子的人,没有人——会为了安慰去亲吻别人。”

话毕他便夺路而逃。

人真的是很矛盾的动物,他们可以规划好了截然相反的人生,把自己的轨迹拨回所谓的正轨,从此粉饰太平,皆大欢喜——

可看向某个人的目光中,却悄悄地藏着满满地不舍。

【4】

四年前,乔天涯临走的时候,清弦小筑下着倾盆暴雨。雨水顺着房檐淅淅沥沥地流下来。像是古朴的屋檐缀着晶莹剔透的雨幕。

他和姚温玉的感情像是春日限定的饮料,过了三月三,饮料还是那罐饮料,可味儿怎么喝却怎么不对劲。

乔老爷子在春末的时候一跤摔成了腰间盘突出,乔父乔母虽然打得正欢,但也不至于背上不孝的名声,再加上老人家岁数大了,索性给老人家请了护工,不由分说让人住疗养院去了。姚温玉能站起来,在他失望的父母之间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但随之而来的便是讨论当年被迫放弃的高考。

乔天涯旁观着姚温玉踌躇地准备着复学的事宜,突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高考,大学,本就是大部分人要经历的,再正常不过的人生。姚温玉的人生因为一些意外短暂地按下了暂停键,乔天涯是这个短暂的空白中,意外闯入的过客。

可举箸提笔,两两相对的时候,那句“算了”他还是说不出口。

姚温玉——姚温玉怎么感觉不出来,他那么聪明,聪明人都是倔强的。就像姚温玉决定要站起来,甭管是因为乔天涯还是为他自己,除非再制造一场车祸把他的腿撞断,他一定会站起来。

若是乔天涯不放弃,他一定也会跟着贯彻到底。

乔老爷子搬走去养老院的那天,乔母顺便提点了一下乔天涯:“所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守着一亩三分地的破房子,他们总不可能变成黄金屋。”

乔天涯当时没说什么,但乔母走后,他抬头望着浓郁的树荫,炽烈的阳光从缝隙零落而下,春天很快就要结束了。

春末最后一场雨,姚温玉要离开阒都。

乔天涯替他收拾着行李,姚温玉说是舍不得这里,明明是最忙碌的几天,他却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来练琴。他那时候刚学会看减字谱,眼睛懂了,手却跟不上,落到琴弦上都是乱的。

乔天涯笑道:“好好的一个《阳关三叠》让你弹成什么东西了。”

姚温玉不服,“不同的人音韵不同,你怎么知道我弹错了。”

这几首歌乔天涯从小到大地学,都被乔老爷子打皮实了,闭着眼睛他都能猜到姚温玉哪根弦挑错了——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乔天涯放下手里的东西,他看着姚温玉。窗外暴雨如注,琴音和一切嘈杂跟着轰然而下。

“因为你心乱了——心乱了,落在手上也是乱的,我说你错了,你不服,你实际上最知道你错在哪了。”

姚温玉放下琴谱,抬头看着乔天涯:“那你为什么装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想走,你想在这里,你舍不得,可停滞了太久的人生总得让它转动起来,你没有其他选择。

乔天涯其实很想安慰姚温玉,你现在还年轻,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见更多的风景。你喜欢古琴,可天底下又不止乔天涯技艺并世无双。

一切都能放下,只要时间够久。

所以面对姚温玉声声指责和质问,他敢承认他爱着姚温玉,却没有告诉他,当年在姚温玉离开几个小时之后之后,乔天涯独自一人狂奔去火车站,他想说,你等等我,等我追上你,或许,或许我们会暂时分开,无论你去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你等等我。

然而阒州的车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他们都不是姚温玉。

姚温玉不等他了。

影视剧中总是表演一些情节,男方女方哭哭啼啼我们当初那么相爱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乔天涯刚开始对这种脑残的恋爱偶像剧嗤之以鼻,但在姚温玉离开后,突然就懂了。

相爱的人不一定要在一起,不爱的人也未尝不可厮守一生。比如姚温玉和自己,比如父母,人的爱恨是很复杂的东西。就像他以为,只要时间够久,他也一定可以忘记姚温玉,他能找到正确的人,求得世人眼中的美满。

可乔天涯把他弄丢了。他没有想到,千算万算,他输给了自己的傲慢。

这个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各种各样的人,却只有一个姚温玉。

只有一个为了满足别人的期待,拼命为难自己的姚温玉。

只有一个说到做到的,倔强的姚温玉。

只有一个,到最后也不放开自己的姚温玉。


【6】

姚温玉整夜无眠,腿是不疼了,可经历了这么一闹,他也没什么心思睡觉了。

这么多年他守着清弦小筑,做过许多不切实际的设想,但他见到乔天涯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自己的一切设想都是杞人忧天。

乔天涯自以为自持稳重,其实却是一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人,他在乎姚温玉,表面上是姚温玉步步紧逼着发问,但其实他最清楚,两个人,都想从那段无疾而终的关系中求得一个答案。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四年前,乔天涯就能放任自己离开。

第二天沈泽川和姚温玉约好,来这里取一些古琴展览要用的资料。姚温玉彻夜无眠,恹恹地和他一起整理,

“乔天涯回阒州了?”

“你怎么知道?”

“萧二告诉我的。你俩昨晚住在一起?”

姚温玉整理材料的手僵在一半,一阵苦笑:“他酒醒之后回去了。”

沈泽川点了点头:“也对,他也就喝醉了喊你名字这点出息了。”

姚温玉:“……”

整理好材料,沈泽川意味深长地看着姚温玉。

“元琢,你和他好好谈一谈吧。”

当局者迷,可沈泽川又不瞎,这么多年两个人变着花样互相打听,却吝啬于多说一句自己的想法,他们不累,沈泽川都觉得累了。

“一会乔天涯因为工作的事应该会再来一趟,当然这个不是我安排的,是工作正常的交接,我只是觉得,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离婚还能复婚呢,更何况彼此在乎的人……你怕什么?”

是啊,我怕什么呢?

姚温玉低着头,良久才回答:“那天……我其实没有走。”

“我以为乔天涯会来找我,可能人总会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只要去车站等待,他就一定会来,可我在这之前连挽留都没曾说过。”

“我有时候在想,这么多年到底意难平什么,是因为车祸而站不起来的18岁的夏天,还是我们之间相差的10岁,都不是,有些鸿沟是可以跨越的,有些不能。”

“我意难平的是懦弱的我自己。”

两个人话说到一半,姚温玉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待他急忙去开门,乔天涯顶着和自己一样的黑眼圈,正用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看着自己。

“乔……乔天涯……”

“我昨天想了一下,这份工作……可能还是不做了。”乔天涯顿了一下,突然道:“姚温玉,我喜欢你,不是四年前那种模棱两可的喜欢,是直到现在依旧喜欢你。”

一记闷棍似的直球不但把姚温玉说的一愣一愣,连沈泽川都下意识回避了一下。

“但我觉得我没什么资格和你说这样的话……你很好,真的。人总要走上正轨,可‘正’字究竟是谁定义的呢?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之前我说的都是屁话,只有一句是真的,没人会因为安慰闲的没事去亲吻别人,分开的这四年简直糟糕透了……”

姚温玉定定地站在原地,听着乔天涯絮絮叨叨,说一些他想都不敢想的话。

“可能你不信,但四年前我其实想让你等等我,在你走之后我立刻去了车站……可你不等我了。我没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如此辩白,但……”

“等等。”姚温玉从他这一段震撼人心,絮絮叨叨的废话中捕捉到了重点:“四年前,在我走之后,你去了火车站,你去追我。”

乔天涯语气诚恳:“但那时候你已经走了。”

姚温玉低着头,很久,都没有说话,再开口,乔天涯听见了微不可闻的哽咽。

“我如果说……我一直都没走,那一天我改签了五班车,我一直等你到晚上,你会信吗”?

乔天涯以为自己耳朵坏了。

姚温玉袖口下的手攥紧了布料,除了复健时疼的实在受不了,他未曾在任何人面前落泪,“四年前,我没有走……我一直在等你。因为我觉得你一定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你一定回来找我。”

“我等到深夜……我以为你先算了,所以我走了。”

乔天涯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姚温玉也犯不着在这种事上避重就轻,他们都在赌对方的爱恨,赌赢了,可莫名其妙地还是错过了。

“这不可能,那天我真的去车站了……如果遇到你,为什么……”

这世界上不存在鬼神,更不存在这种违背常理的事。他们本以为都是对方先算了,可到头来阴差阳错,那这空白的四年究竟算是什么?

像是一套严密的系统中出了莫名其妙的Bug,沈泽川听见门口有争论的声音,探出头来:“你们再说什么?”

姚温玉用颤抖的声音向沈泽川描述了一下经过,中间夹杂着乔天涯七嘴八舌的解释,听到最后连沈泽川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姚温玉抖着手,从钱夹里抽出一张车票,边缘还有检票的痕迹。沈泽川看着乔天涯,乔天涯在自己身上摸索半天,拿了个钥匙扣出来,钥匙扣后面垫着的正是他当年为了进候车室特意买的车票,然而当时他找遍了候车室都找不见姚温玉,因而票根当时顺手被揣了起来。

乔天涯似乎是急上头了,拉着姚温玉:“是不是你遗留了什么细节,你想想?”

“我怎么可能用这件事来开玩笑!”

沈泽川在两人你来我往地争吵中静默无言,他拿起姚温玉那张车票,检票处写着:阒州——中博。

他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姚温玉的车票,又拿起乔天涯的车票,毕竟是全国通用的小红票,长得还是一样的,他慢吞吞读出上面的字:“阒州北——中博。”

沈泽川:“……”

姚温玉:“……?”

乔天涯:“……??”

沈泽川:“……你俩在耍我吗?”

沈泽川、姚温玉一起看向乔天涯,乔天涯夺过车票,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语无伦次:“阒州什么时候有两个火车站了?”

沈泽川:“四五年前就有了,我没记错的话,承包商还是萧二他爹的离北建设。”

“这……你……我……不应该啊……”

乔天涯还在和沈泽川争论阒州到底几个火车站,姚温玉深呼吸,他记得某个哲学家说过,当一种情绪积压到极点,其实你是无话可说的。

于是他竭力克制住说点什么出格的话的冲动,转身进了屋,“咣当”一声,狠狠关上了大门。

乔天涯看着黑黑的大门,内心五味杂陈。他失而复得的爱情,再一次得而复失了。

【7】

当然了,这个故事还有后续。

沈泽川如是将来龙去脉转述给萧驰野,萧驰野在沙发上笑的直不起腰,最后给予了两个人“傻*”的评论,但随后被沈泽川:“我记得你和我刚认识的时候你还踹过我一脚。”的翻旧账收拾的服服帖帖,遂不再嘲讽。

姚温玉大病一场,他带了几个学古琴的小孩,教学任务义不容辞落到了乔天涯身上,乔天涯虽然荒废琴艺多年,但眼下是个将功折罪的好机会,他一边照顾姚温玉,一边拼命地在记忆的废墟中刨啊刨,努力将回忆中那点指法捡起来,争取不砸姚温玉的招牌。

直到某天,他破天荒接到了姚温玉的电话,对方对于之前闹出的惊天乌龙只字不提,只是说,茨州下周有一个古琴展览博览会,阒州非遗派他去公出,乔天涯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

乔天涯诚惶诚恐地答应了,姚温玉沉吟一会:“你来接我吧,我们一起去坐车。”

“好啊,我去清弦小筑接你……去哪里?”

“阒州北!阒州北站!北北北!别再给我忘了!!!”


【全文完,感谢阅读】

评论(17)
热度(130)
  1. 共1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桃缘溪行 | Powered by LOFTER